十二公主……生來體弱, 在宮中存在感不高。

甚至生前都沒有出過永和宮的大門。

太醫早早就告訴康熙這個孩子很難立住，為此康熙不太想見這個孩子，就怕傷心。

失去了不少兒女的康熙, 早就習慣了這種悲傷。

可是德妃這三年照顧的精細，加上永和宮中章佳氏生了健康的小十三，德妃又生了小十四, 小十四的誕生更是讓康熙從祖母離世的悲傷中，得到了許多的慰藉。

小十四每天都是生龍活虎的模樣, 十三也是個淘氣健康的模樣。

兩個活潑可愛的小阿哥讓康熙倍感安慰的同時，也為此經常踏足永和宮。

每每過去, 德妃就歡喜的將小公主抱出來, 告訴康熙孩子身體又好了許多。

看著德妃眼中的期待, 還有懷中的孩子可愛的笑臉。

康熙對這個女兒又愛又憐, 時有賞賜, 雖不會主動問及，但也在佛前求過, 還讓大喇嘛為她祈福，希望她能活的久一些。

也正因為德妃的慈母之心, 讓康熙對她始終寵愛有加。

臨睡前還聽說孩子好些了, 康熙本以為這孩子能夠留住, 可不曾想還是留不住。

一聲嘆息之後, 康熙很快就冷靜下來, 自己先上朝，讓梁九功去處理小公主的後事。

處理這種事情, 梁九功也不敢有半分的懈怠, 但是很快他又回來, 低聲對康熙說了一句話。

原來德妃已經抱著公主過來了。

“皇上你看, 咱們小公主多可愛？”德妃發絲淩亂，連妝容都沒有，紅著眼睛流露出期待的神色，看著康熙，哽咽道。

“本宮的小十二最乖了，每天都有好好喝藥的。”

“皇上，臣妾答應咱們的小公主，等您來永和宮的時候，一定讓她見你。”

“皇上，咱們小公主都會背詩了，好幾首呢！您聽聽好不好？”

……

德妃說著說著就哭起來，歇斯底裏的哭起來，哭著抱著女兒坐在地上，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，連一旁剛過來的胤礽都沒忍住落了淚。

“汗阿瑪……”看著小妹妹下垂的手腳，在德妃的晃動中擺動著，這一幕的沖擊太大了，胤礽流著淚看向康熙，有些不知如何安慰。

康熙紅著眼睛，走到德妃面前蹲了下來，看著她懷中恍若睡著的女兒，勸道：“烏雅氏，小十二去了，去了就不用喝藥了。朕讓人給她做法事，讓她來生多福多壽……讓她現在安生的去吧！”

德妃邊哭邊喊：“她哥哥去了，姐姐去了，她也去了，我身邊的孩子一個都留不住。太皇太後說我是個有福氣的姑娘，這算什麽福氣，這算什麽福氣？”

“咱們還有小十四，還有五兒，還有胤禛。”康熙哽咽著從她懷中將孩子抱出來，遞給一旁的梁九功，扶著德妃安慰道。

當初一開始康熙也以為是德妃爬床背叛了皇貴妃，哪怕對她的容貌跟身體有幾分喜歡，也並不上心。

但是後來才知道是因為自己對皇貴妃的寵愛讓皇瑪嬤看不下去，所以安排了她過來。

這才放下芥蒂，接納了她。

德妃奮力想要抱回女兒，卻被康熙攔住了，她死死的拽著康熙的衣服聲嘶力竭的讓他把孩子還給她。

見她精神不好，實在不忍心看梁九功懷中的女兒，康熙對著德妃的憐惜到達了頂點。

抱著她不停安慰，還讓人叫來了胤禛他們。

一大早上聽到這個消息，胤禛都懵了，雅琦也趕緊收拾好，準備帶了十四阿哥去永和宮。

卻得知德妃抱了公主去了乾清宮，康熙叫胤禛他們過去。

十四阿哥本來睡得迷迷糊糊的，但好幾日沒有看到額娘，一直很想念，看到額娘在哭，就從侍衛懷中下來，沖過來抱著她，一聲聲親昵的叫著額娘。

胤禛一眼看到梁九功懷中孩子蒼白的臉緊閉的眼睛，瞬間就紅了眼，一步步的走過來，想要摸摸妹妹。

他的法華經還沒寫完呢！

是不是他寫得太慢了，妹妹才沒等到？

五公主也趕過來了。

看著額娘痛苦的模樣，她不知所措的靠著胤禛，不斷抽泣著。

她羨慕過十二妹妹有額娘照顧，有額娘疼愛，但是她也喜歡這個乖乖的會叫姐姐的妹妹……

“額娘，額娘，我要額娘。”十四阿哥見額娘哭的傷心，也哭喊了起來。

胤礽在一旁背過身，擦拭著不斷湧出的淚水。

生離死別，許是人間最無奈最悲傷的事情。

不知是不是被十四阿哥的哭喊聲驚醒，德妃蹲下來，緊緊的抱著兒子，抱著兒子，突然心中憋得氣就散了。

忍不住哭道：“好十四，好十四，別離開額娘，別離開我，我就剩你這麽一個孩子了。”

自己就剩這麽一個兒子了，決不能在失去了。

此話一出，胤礽猛地回頭，撓撓耳朵，覺得自己似乎聽錯了？

胤禛僵住了，就連五公主也差點癱軟了下來。

康熙雖然知道此話不妥，胤禛養在皇貴妃身邊，五公主養在皇太後身邊，可玉碟沒變呀？

不過隨即想到她說了她身邊的孩子，看著她抱著十四阿哥北場難過的模樣。

心頭一軟，也不忍責備她，畢竟失去孩子，對額娘的傷害是很大的，德妃現在神志不清，恍惚中說錯話，也是情有可原。

於是康熙讓人將他們母子送了回去，又派梁九功跟過去去處理十二公主的喪後事。

“你們額娘她魔怔了，她心裏不是這個意思，說的是留在身邊的孩子。”康熙嘆口氣，伸手幫五公主擦擦眼淚，對胤禛道。

胤禛紅著眼睛點點頭，他的嗓子有些發堵，滿腦子都是十二妹妹的閉著眼睛的容貌，她還那麽小……

“十二妹妹……”會葬在哪裏呢？胤禛無比難過的閉上眼睛，想到當初沒了的八妹妹、九妹妹……淚水不經意滑落。

未長成的皇子皇女都沒有什麽喪禮，德妃抱小公主去乾清宮，求見皇上的事情，後宮之中都表示沈默。

宮中的規矩，都看皇上怎麽想，這會兒德妃失了小公主，正是悲傷的時候，皇上不會願意看到別人為此說她。

雅琦跟胤禛幾次去永和宮求見都被拒絕了。

胤禛已經將經書改成往生經。

他準備全部抄完之後，連同之前的法華經也寫完，一齊供奉在佛前，祈求十二妹妹來世能福壽安康，一世無憂。

“小十四也不知道怎麽樣了？”之前跟十四阿哥接觸的十餘日，讓雅琦挺喜歡那個小胖子的，吃飯的時候，自己作一作，他還會哄自己。短短兩三天不見，說實話就挺想念的。

十四弟在跟前的時候，胤禛其實是有些煩的，他還不如大侄女懂事。

大侄女起碼不會在自己讀書的時候，撕書，也不會無時無刻不想去拔自己種的白菜蘿蔔或者麥苗。更不會半夜睡覺的時候翻身踹自己。

更甚至還要小福晉每天都想著法兒的哄他主動吃飯吃菜。還折騰的承乾宮人仰馬翻的陪他玩。

可是少了他，胤禛都覺得整個阿哥所安靜了許多，還有些不太習慣。

胤禛回頭看了眼永和宮，心中盼著等德額娘好一些了，有機會再帶十四弟玩一玩。

胤禛想著自己都這麽難過了，德額娘這個生母是何其悲傷？雖然對德妃的感情沒有皇貴妃深，可胤禛還是主動給永和宮送了蜂蜜。

十二公主的離開在宮中泛起了一點兒波瀾，但很快就消失了。因為即將到來的中秋，歡聲笑語到處都在洋溢著。

大家的生活都在繼續，並沒有因為十二公主的事情有任何多餘的情緒，雅琦心裏還有些感傷，但卻不知道做什麽？

於是當她發現胤禛跟五公主這兩個人，變得越來越像，五公主現在在外面也不太說話了，不到三天，人就明顯的瘦了。

便在康熙來承乾宮用膳的時候，主動提出想讓康熙安慰安慰五公主，也勸解勸解胤禛，他們對康熙都有敬仰之心。

“兒媳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們，四阿哥每日那麽繁忙，還擠出時間抄經書，想要在頭七供奉。五公主現在臉上連個笑模樣都沒有……”雅琦看著康熙，有些問難道。

康熙沈默了一下，就點了頭，隨即問：“胤禛在抄經書？”

雅琦輕聲道：“都好久了，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抄的，只是兒媳偶然發現最近的紙墨用的厲害，才發現他已經給十二妹妹抄了厚厚的法華經，如今再抄往生經。”

“這孩子……”皇貴妃搖搖頭，她從前生病的時候，也發現胤禛會偷偷給自己抄經，求自己平安。

只是法華經，這……也太多了，皇貴妃求助的看向康熙，

康熙嘆了口氣，對著皇貴妃點點頭，示意她不要擔心。

然後看著胤禛福晉臉上的期盼，見稚嫩的臉上滿是擔心，想到費揚古好幾次拐著彎的打探女兒在宮中的情況，心中頓時有了主意。

開口問：“你嫁進來快五個月了，想家嗎？”

雅琦頓住了，記憶中太過美好，寵溺率直的兄長，暴躁卻柔情的阿瑪。

只是……想嗎？

她有些說不上來。

“再過兩日就中秋了，你後天帶胤禛回門去看看，嗯……把五兒也帶上。”臨近中秋，喪女之痛讓康熙也覺得心中有些悵然，再看看乖覺的胤禛福晉，難得升起了柔情。後天就是頭七，讓胤禛了卻了心思也好。

回門？

那就不是出宮嗎？

這麽好？

雅琦瞪大眼睛，一臉驚喜的看著康熙。

“還不趕緊謝恩！”皇貴妃看著雅琦的傻樣兒，搖搖頭，提醒道。

雅琦連忙謝恩之後，喜滋滋道：“汗阿瑪可真好呀！絕對是全天下最好的汗阿瑪。”

康熙見狀搖搖頭，看著胤禛福晉眉開眼笑的模樣，心頭一松，這哪裏是自己的兒媳婦？養女兒也不過如此了。

從承乾宮出來的時候，雅琦專門找到正在給九阿哥十阿哥輔導功課的胤禛。等他結束了手邊的事情之後，就帶著期待說了康熙的承諾。

“咱們出宮之後，先去法華寺，把你抄的經書給十二妹妹供奉著，然後再回烏拉那拉家。還能去琉璃廠，帶五妹妹散散心。”

胤禛沒覺得自己抄經書會瞞的過小福晉，只是被汗阿瑪知道？

胤禛並不想借此謀求什麽，給妹妹抄經書只是他唯一能盡的心。

……到嘴邊要教育的話，再看到福晉關心的目光的時候，沈默了。

自己這幾天不好過，小福晉又何嘗好過了，她要關心自己，還要關註五妹妹……她自己還是個小姑娘呀！

“好！”想到這裏，胤禛點了頭。

小福晉進宮之後帶給了自己及太多的驚喜，要知道她也是個被人捧在手心裏嬌寵的小姑娘，本不該這麽懂事兒的。

康熙聽到雅琦說了之後，對胤禛這個兒子的重視可遠在十二公主之上，很快就專門來了趟阿哥所。

等看到胤禛抄寫的厚厚一摞佛經之後，當朝就下了旨意。

皇上親自下旨讓四阿哥陪了四福晉歸寧，這讓後宮之中許多人都羨慕不已。

“妹妹屍骨未寒，果然是冷心之人。”但德妃聽到消息後，渾身都難受了。

此時十四阿哥又哭鬧著要出永和宮玩，德妃心中更是惱火。

“你是不是也不想跟額娘待在一起？”德妃緊緊抓著十四阿哥，厲聲道。

“娘娘！”伴隨著十四阿哥驚嚇的哭聲，德妃身後的嬤嬤突然上前按住德妃，看著她的眼睛，認真道：“娘娘，十四阿哥還是個孩子。您失態了！”

失態了……德妃看著嬤嬤的眼神，在看著十四阿哥對自己的抗拒，捂著臉痛苦不已。

她自認不是天生殘忍之人，她怎麽會想到傷害自己的孩子。

這些天一閉上眼睛，她就好像看到看到了小十二。

如今這樣，都是她們逼的，都是被逼的！

“娘娘走到今日不易，娘娘不可繼續放任自己，您得立起來，您從前就做得很好，可現在究竟怎麽了？”嬤嬤一臉嚴肅的看著德妃，問道。

究竟怎麽了？

德妃不想告訴任何人，只是拉過自己的小十四，感受著他的體溫，然後開口道：“本宮知道了。”

只是她現在這麽難過，胤禛他們憑什麽還能高高興興的出去游玩？

“臣妾也不是想阻攔，只是這兩日心裏空落落的，她那麽喜歡哥哥姐姐……”德妃派人找康熙，神情憂傷的表示自己不想出席中秋家宴，同時又不經意的開口道。

康熙見她恢覆了神志，嘆口氣道：“胤禛給妹妹抄了經書，總得給他個由頭讓他親自了卻了此事。”

“經書？”德妃有些不相信。

胤禛福晉說了以後，康熙還親自看過了，一張張的筆墨嶄新清晰的經書抄的整整齊齊，可見這孩子心思有多重。康熙這才真的擔心了。

於是嘆道：“胤禛這孩子素來心軟，心思重，從妹妹生病開始就給她抄法華經求平安，如今又抄了往生經。不讓他出去走走，朕怕他壓在心裏，生了心病。”

“法華經？怎麽可能？”德妃完全不信了，因為太皇太後信佛，曾經為了討好太皇太後，德妃跟著她讀了很多年的佛經。

法華經那麽多字，不吃不喝也得寫好些天，胤禛怎麽能做到？

莫不是用妹妹的死，給他自己得利？

不，自己決不允許！

“汗阿瑪，想四哥，十四要四哥！”正在德妃準備怎麽開口的時候，十四阿哥沖進來，對著康熙哭道。

德妃連忙伸手，想要抱十四阿哥，但是十四阿哥卻一臉驚嚇的躲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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